编者按：2011年，“湘江守望者”启动，在湘江流域，聚集起来的志愿者逐渐组成了民间观察和行动网络。作为本地人的他们，以巡河、水质监测、污染举报等行动保护本地河流，成为环境保护的重要力量。渐渐的，在“本地问题本地人解决”的策略之下，一个由在地环保志愿者组成的“河流守望者行动网络”日益壮大，发源于湘江的守望者精神正在向更多的流域扩展。

为什么“河流守望者行动网络”的力量可以不断向外生发？本地人的环保意识是如何觉醒起来的？我们可以从草根NGO的实践中总结出哪些经验？网络时代下人与人之间超越地域限制的交流会有哪些新的可能？

2017年底，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赵旭东教授随考察团队到达湖南，在长沙、沅江、岳阳、湘潭、株洲等地开展了为期五天的拜访和考察，在这过程中，他看到了一种民间自发的对于绿色环保事业的推动力，也找到了关于志愿者行动网络的一些解答。

草根NGO的生存价值和实践智慧

——记走向河流守望者的一次旅行考察

文 / 赵旭东

应该算是机缘巧合，在试图重新去思考"中国人类学何以远离了江河文明"之时 ，我们受到了"河流守望者发展中心"的邀请，考察他们在湖南地区的绿色环保事业。

"河流守望者行动网络"的前身——湘江守望者群体荣获了中央电视台2013年度的"中国法治人物"的称号。"河流守望者行动网络"试图将这样的经验推广到更大的范围中去，我们一行因此有了从北京到长沙、到沅江、到洞庭湖、到湘潭、到株洲，最后返回长沙的数日旅行考察。

我们沿途走访生态农庄、考察湘江、浏阳河的水质，与诸多守望者群体的伙伴机构成员座谈。

我们感受到，作为中国民间公益组织的一个缩影，草根环保NGO在基层社会的生长、发展和壮大的活力；同时也真正感受到，在中国这根由下而上的轨道上，民众对人类共同性问题的关注，由此也看到了一种民间自发的对于绿色环保事业的推动力。

下面的一些文字乃是考察之后的一份总结，其中最为集中和突出的认识也许可以变成是大家分享的，至少可以看成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小的侧面的剖面图，也可以视为我们这次考察的初步成果呈现给公众。

普通民众的自觉与向往

在我们的考察过程中，一个极为印象深刻的感受便是，可以肯定地说，由民间自发崛起的公益组织，根本上是普通民众为了拥有一种更好的生活而相互聚集在一起的，他们所真正期望的是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环境以及附属物能够和人之间有一种和谐共生的关系，由此而积极主动地参与到民间环保的事业之中去。

这同时也是他们自己生存意识的一种在自我诉求上的表白，这种对人类共同命运的集体性的关注是自发且自觉的。
换言之，这份自发根基于一种这个时代更多人在环境意识上的自觉，也是人们希望去过一种美好生活的朴素认知基础上的"心向往之"的行动理念。

新的观念，新的行动

还有，对于今天的人们而言，观念的作用是无限的。

从最为基础的意义上来说，观念会影响和带动人们的行为上的改变。
要知道，人的观念并不会凭空产生，它一定是基于生产生活第一线的一种主动感知。

在这方面，感知最为敏感者，特别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辈，会首先应对现实而提出一些新的观念，并将其真正落实到实际的行动之上。他们不会受到既有观念的束缚，他们肯于以一种新的观念应对一种新的实现。

与此同时，2011年以来新媒体技术在中国城乡的蓬勃发展和传播，使得个体表达不仅有了可能，而且转变成为跨地域、超社群以及超共同体意义上的信息交流和表达。

地方性的观念由此可以成为彼此共享的一种共同体意识和价值共同体的想象。
这种意识和想象反过来又可以进一步去支配更大范围的人群团结和共识达成，自然也会随着地方性生活处境的差异而有一种伴随时间而延展出来的行为方式的在行动逻辑以及实践结果上的诸多差异性表述，即可以在共同性意识之外产生出种种社会生活的差异性和创造性。

分享价值，团结一致

与此同时，我们还清晰地注意到，在一个被看成是日益分化和散漫的社会之中，团结在一起的力量并未真正地丧失掉，在这一点上，"团结就是力量"不仅是一句口号，还真正成为了此类社会行动的一条最为基本的原则。人活在社会之中，人的社会性也体现在人的互惠性上，这种互惠性基于人的需求而产生，无形之中，彼此的互惠需求带动了一种团结性力量的产生。

在每一个小小的非政府组织的周围，都聚拢着一群关注社会问题的人，在"河流守望者群体"中，他们相互欣赏，彼此鼓励，形成了一起做好一件事情的基本共识。

在洞庭湖上，守望者群体齐心协力，奋力保护濒于灭绝的江豚，他们许多人原本就是世代在这里打鱼的渔民，但是随着洞庭湖水体环境的恶化，他们愤起去保护自己的母亲湖，不惜一切代价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他们甚至常年住在湖上，日夜守护着江豚的栖息地免受外力的侵扰，在这方面，没有一个人会表现出一种不情愿、自私和不耐烦。

对社会而言，团结的核心含义就是彼此的"在一起"，这属于是一种情感和价值分享的在一起，而非一定是具体的实践的在一起，人们可以相互交流彼此共同性的价值观念，但却同样可以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的实践和表达。

在环保NGO组织中，守护湖泊是一种行动，守护河流则是另一种行动；甚至还有守护更小的支流，守护家乡的小溪，这些都会是一种不一样的行动。但却可能是受到一种共同性价值所支配并有着共同性利益需求而实现的一种共同性的互惠观念的表达，而彼此之间的实际交流必然会建立在此基础之上，人们因此而与自然之间、此人群与彼人群之间以及人群自身内部都实现了相应程度的和解和宽容。

草根NGO的观察和实践

毋庸置疑，草根NGO的生存价值就在于能够真正从一种地方性的问题之中发现地方性问题的价值存在。

很显然，NGO不应是一种纯粹批判、提供另类价值和宣泄不满的机构，它更为重要的是能够通过对于社会性志愿者人力资源的管理而去解决一些实际的社会问题，并在解决问题的前提下，提升地方性问题的在更高层次上的总体性价值的影响力，由点带面，由一到多，由具体到抽象，由此地到彼地，形成交流、提升以及共享的价值循环。

在"河流守望者行动网络"作为平台的各个守望者伙伴机构里，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现实性的以及地方性的问题意识，他们尝试着用细致观察问题发生的根源并报告这一根源的实质来获得实际问题的解决途径，他们在监督具体到一个河道、一个排污口以及一处河堤的具体而微的环境污染问题，并试图采取积极努力的沟通方式去使具体的问题能够得到尽快的排解。

尽管宏观的环保问题可能是社会中每一个所关心的，但是最为基层的以及最为细致的环保监督和勘查实际都是需要有真正草根的NGO伙伴的参与，这样才能真正将实际的问题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不至于造成底层无限积累放大升级而至无法真正获得解决的地步。

在这方面，我们显然需要去鼓励草根NGO在一种实践中的成长以及实践智慧的发现和总结。
一个NGO项目的开展，一种新的沟通模式，一次自我的发声，都将会是生活中的实践智慧发现的可能契机。可想而知，要去做好一件事情会有很多的方式选择，但其中总会有一种是相对智慧的，这些智慧方式的发现和总结，恰恰可能是一个自我组织起来的草根NGO可以顺利成长的最为牢靠的基石。

一定意义上而言，NGO发展更多会依赖于其实践上的努力，与此同时，NGO的存在、存续和发展就是要去积累更多的实践智慧，特别是在基层的地方性知识的层面上，而不是为某种固化的理念所束缚，结果行动上止步不前，无所作为。

在这过程中，草根NGO要有一种淘汰意识，要有自我更新和蜕变的意识，也要有一种与时俱进、脱胎换骨、凤凰涅槃的境界。我们在河流守望者群体里的诸多NGO小机构的走访，让我们更加坚定了这一民间组织发展的核心理念。

焦虑让人们从观念走向行动

最后，还应该强调的是，环保的问题从根本上而言还是一个观念的问题，即人的观念问题。

之前人的观念往往是从自然要资源，方式则是通过人极端的破坏自然来攫取为己尽情享用的自然资源。结果我们因此失去了青山，也失去了绿水，山被一座座挖平了，变成了建筑材料，地下的矿藏被挖掘机挖出来，变成了人们衣食住行可以尽情消费的器物。

大量的生产用水直接排放到河流中去，一条条曾经美不胜收的河流就这样被彻底污染掉了，今天的报道说我们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再喝自然的河流湖泊所供给我们的自来水了，昂贵的矿泉水、过滤水已经成为了越来越多的人们不得已的生活用水的替代。

在这方面，环境的日益破坏逐渐演变成为是一种现代化的宿命，结果人生存于其中的环境遭到了一种无法根治的恶意破坏，人自身的生命也如报应一般受到了由自己所破坏的自然的一种威胁和伤害，人们开始日益有了一种未来生命的存续如何可以真正后代的生命如何维持下去的焦虑感。

此时，人开始有了一种日益凸显的自觉，这是由一种焦虑感而激发起来的自觉，也试图由此而行动起来去实际应对此种焦虑感的不断涌动，进而希冀着能够使既有的被环境破坏所侵扰的生活局面有所改观，其中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都是这种有自觉的人所极度渴望的，这是从那些活跃着的NGO伙伴们的眼神中很容易看得出来的。

新媒介的纽带力量

今天的人们，包括那些全身心参与到了绿色环保NGO中来的人，他们都会方便地借助一种信息传播新媒介的全新互动手段去表达他们的意愿。
一种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识在不同的层次、不同人群以及不同范围之内得以达成和实现。

草根NGO的发展成为是这种意识得以实现的桥梁和纽带，同时也是有这种共同体意识的大众彼此之间可以交往互动的平台。

显然，发展上越是规模大的NGO，这种桥梁、纽带以及平台的作用发挥就会更大，表现也更突出。在这方面，"绿色潇湘"及"河流守望者行动网络"这类平台是一例，它们可以使得各自分散开来的志愿者或社会问题解决的热心人能够相互凝聚在一起，团结在一起，形成思想、精神以及行动上的合力。由此而可能催生种种实际社会行动的发生，带动整个社会向一种更加美好的生活图景去迈进，这可谓是当今中国上下一致的理想，也是未来中国的希望所在。

这是我们此次考察组一行的共同体会，同时也是我们在关注中国的江河文明发展上的又一大收获，愿与诸君分享之。

本文转载自河流守望者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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